■看垃圾堆里的橘子還沒腐爛,一名拾荒者撿起來享用
■放棄在廣東的教書生活,陳林的妻子到邢臺揀垃圾
■邢臺市白馬河垃圾處理場,來自重慶的數(shù)十名拾荒者在垃圾堆里刨生活
■一個孩子把大人們拾荒用的鐵鉤當做玩具,站在這個“村落”的十字路口,他的將來會走向何方
據(jù)《河北青年報》12月5日報道 夕陽,暖暖的光透過云層折到這一片狼藉之上,明明暗暗、斑斑駁駁。拾荒人在這片垃圾坑內(nèi)不斷刨揀著那些值錢的物件,走走、停停。邢臺市北郊白馬河垃圾處理場一個普普通通的黃昏,垃圾場里70多名拾荒人依舊在忙碌著。
拾荒,是否關乎夢想?這是拾荒人的夢,有人放棄了在城市里教書的生活,只為能攢下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只為能生活得更好。但,現(xiàn)實總是與夢想擦身,從此生活的每一件事,都與垃圾有關。臨時的家,只是用紙板、木頭搭建成的窩棚,塑料布蓋了一層又一層,仍抵不住寒風冷雨。往往,剛拿出干糧來啃上兩口,就又埋頭到這一片“海洋”中。孩子,伴著他童年的是無邊無際的垃圾,找尋好久得到的娃娃,抱在懷里,舍不得放下。
■拾荒工們忙碌的一天
11月7日早晨5點,十余輛摩托三輪車沿著泥濘的路行駛到邢臺市北郊白馬河垃圾處理場。一群身披塑料布、頭戴塑料袋、腳穿雨鞋的拾荒工背著籮筐下車,拎著三齒耙守在垃圾坑一旁。
5點30分,一輛涂有“邢臺環(huán)衛(wèi)”標志的垃圾車駛入垃圾處理場,隨著“嘩啦嘩啦”的聲響,散發(fā)著惡臭的生活垃圾傾倒而出。拾荒工們圍成半圓形,待垃圾倒完一擁而上,掄起三齒耙開始刨揀,直到一車垃圾被刨平才舍得歇口氣。
環(huán)衛(wèi)垃圾車一輛接一輛到來,拾荒工們忙個不停。“垃圾少了,就分揀細點;垃圾多了,只能在有限的時間里揀更值錢的‘硬貨’。”一名拾荒工說,所謂“硬貨”是指值錢的垃圾。
繁忙中,不知不覺到了午飯時間,拾荒工們邊分揀垃圾邊從衣兜里掏出干糧。
天不亮從窩棚出來,直到天黑得不能分揀了才踏上回家路,拾荒工們一天最快樂的時間,莫過于天黑前整理著一天的收獲。“老譚,你撿了倆‘硬貨’(兩部廢舊手機),回家老婆子給你做啥子好吃的?”有人問。
譚任書從衣兜里掏出兩個沒有外殼又沾滿泥土的手機,只顧低著頭摳縫隙里的污垢。這是兩部廢舊的老款諾基亞手機,雖說僅剩下機芯,但每個機芯最少能賣5元錢,賣好了每個10元錢。“收廢舊手機的人隔不了幾天時間就會到棚戶區(qū)去收購,大家也不知道這么個廢舊手機為啥能值錢。而且,收手機的還許諾,只要撿拾一個不管新款還是舊款的蘋果牌手機,都出500元回收。”他說,至今還沒有那樣的好運。
天越來越黑,一輛輛摩托三輪車拉著裝滿各種飲料瓶、廢舊報紙、薄塑料的編織袋駛向棚戶區(qū)。拾荒工用從垃圾坑撿來的木頭和塑料布、紙板自建窩棚,木頭上用鐵絲和繩子綁了又綁,塑料布蓋了一層又一層,雖說下雨不漏,但冬冷夏熱。
譚任書回到自己的窩棚,拿著兩個手機芯研究起來,“近段時間從垃圾坑里撿了4個手機芯,賣好了能賣40元錢,這比撿一編織袋的廢舊報紙還值錢。”
妻子為犒勞譚任書,倒了半杯白酒,又從袋子里抓了把花生放在桌子上。譚任書剝著花生喝著小酒,妻子開始準備晚飯了。
■年輕夫婦放棄教書揀垃圾
70多名拾荒工里,有老人,也有年輕人,他們均來自重慶開縣和云陽縣。陳林夫婦是拾荒工們公認的文化人,他和妻子畢業(yè)于師范類的中專學校,曾到廣東教過書,是“見過世面的人”。
陳林說:“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我和妻子中專畢業(yè)后第一次出遠門打工,運氣還算不錯,在廣東謀到一份在私立學校教書的工作,兩人每月掙4000多元錢??墒牵抢锵M水平很高,到頭來還是存不住錢。”
陳林認為,只要生活在廣東那個大城市的環(huán)境里,想節(jié)約錢是很難辦到的,比如,身邊的朋友都吸著20元錢一包的高檔香煙,他拿5元錢的煙敬都沒有人吸。
“在外打工就是為了多掙些錢,回家能過上好日子。”陳林說,然而,在大城市工作了兩年也沒能攢下錢,于是便到邢臺垃圾處理場投靠父母。
陳林的父母早年受老鄉(xiāng)的啟發(fā),跟隨拾荒大軍從重慶開縣來到邢臺,如今在拾荒工這個群落里也稱得上資歷不淺的人了。
陳林的父親在搭建的窩棚里燒著爐子,不時向爐堂里加著從垃圾坑里撿來的碎木板。爐子煙囪封閉不好,整個窩棚被煙籠罩,嗆得人咳嗽不停。他說:“我這老毛病哮喘又犯了,一到冬天就咳得厲害,老伴和兒子、兒媳到坑里拾荒,我長年在家給他們做飯,照看兩歲的孫女。”
■家族式的拾荒工群體
11月8日一大早,陳林的母親便迎著小雨去垃圾坑了,陳林和妻子破天荒地給自己放了一天假去逛街。換上一身干凈衣服,他們就像換了兩個人一樣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
陳林的妻子笑著說:“我們重慶那邊的人愛玩,自從來垃圾坑后,大家把時間看得可緊了,很少有人舍得出去玩。”
“在這里,吃是第一位,只要能保證溫飽,其他的都是次要的。”陳林說,一般外出都是買買菜。
陳林干了兩年多垃圾分揀,比在廣州攢錢快,因為“沒地方消費就攢下了錢”。說話間,陳林的妻子插話:“我和陳林、婆婆三人,每月分揀垃圾能掙1萬元。”
陳林和妻子畢竟在廣東大城市生活過,與這個群落里其他人的消費方式還是有些不同。大多數(shù)拾荒工除了揀拾垃圾,最好的娛樂方式就是從廢品回收站買來衛(wèi)星電視接收器看電視。陳林花2000多元辦理了無線上網(wǎng),每到晚上睡不著覺,就用筆記本電腦與虛幻世界里的網(wǎng)友聊天。他的小舅子一到晚上便跑來蹭上網(wǎng)。
陳林一家五口的窩棚背后,是陳林的岳父唐軍偉一家。陳林和妻子從廣東來到邢臺不久,岳父得知他們分揀垃圾淘到了第一桶金,于是便攜妻子、兒子、兒媳和一歲半的孫女,也從重慶開縣趕來投靠。
唐軍偉的老家在重慶開縣的大山里,少有的一點田地都是山坡梯田,根本無法利用水利灌溉,種地只能靠天吃飯。這個窩棚區(qū)的十余戶人家,或多或少都存在著親戚關系,靠相互介紹來到這里,相互照應著生活。
唐軍偉家20平方米的窩棚,用布簾隔開分成兩室一廳,一家五口相處。窩棚邊還圈養(yǎng)著十余只雞,用撿來的白菜葉子、發(fā)霉的饅頭喂養(yǎng)。唐軍偉的孫女年齡小,只要到垃圾坑去分揀垃圾,就把孫女交給女兒家兩歲的孩子帶著玩。
■拾荒工中女性很多,她們大多陪著丈夫來到此地,跟男人干一樣的活
■拾荒工陳林窩棚內(nèi)的筆記本電腦可以上網(wǎng),附近的年輕人偶爾來玩
■陳林夫婦揀垃圾三年,兩人希望記者幫忙拍照留給自己的女兒長大看
■陳林的女兒陳歡今年2歲多,她每天都跟著身體不好的爺爺在窩棚里等待父母拾荒歸來
■垃圾分類工作的晴雨表
大多數(shù)拾荒工連小學也沒讀過,但他們懂得,如果把白色垃圾深埋處理,對地下也是一種污染,與其這樣還不如把可回收垃圾進行分揀再利用。
有媒體報道,貴州省社會科學院曾對拾荒工生存現(xiàn)狀做過調研報告,貴陽市6個區(qū)的生活垃圾中每年可產(chǎn)生26萬噸可再生資源,拾荒者一年拾回24萬噸,價值高達1.6億元。再生資源通過回收、轉運、生產(chǎn)、銷售,至少解決4萬人的就業(yè)問題,拾荒還給貴陽市的環(huán)衛(wèi)部門實現(xiàn)垃圾減量、再生資源的回收與利用,一年為環(huán)衛(wèi)部門節(jié)省垃圾處理費100萬元左右。
去年11月,邢臺市環(huán)境保護局發(fā)布《生活垃圾處理技術指南》,稱生活垃圾處理應以保障公共環(huán)境衛(wèi)生和人體健康、防止環(huán)境污染為宗旨,遵循“減量化、資源化、無害化”的原則,應盡可能從源頭避免和減少生活垃圾產(chǎn)生,應盡可能分類回收,有效推進生活垃圾資源再生和源頭減量。
邢臺市日產(chǎn)生活垃圾500至600噸,除了城市街道的垃圾箱設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分類外,生活區(qū)內(nèi)生活垃圾還未能達到徹底分類,除了散兵作戰(zhàn)的拾荒工偷著分揀生活區(qū)的垃圾,大量未經(jīng)分揀的垃圾被送往垃圾處理場填埋處理。
邢臺市環(huán)境衛(wèi)生管理處副處長王偉中認為,目前,環(huán)衛(wèi)工對可回收垃圾只做了初分揀,但完全分揀還做不到。
如果生活垃圾從源頭上就做好分類工作,垃圾處理場的拾荒工就沒有了存在的意義;而拾荒工越來越多,說明垃圾分類觀念還未深入人心,做好垃圾分類工作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