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京港澳高速出京方向17.5公里處仍有大量的車被淹,搜救人員乘皮艇進行搜救。目前排水救援工作正在緊張進行中,預(yù)計明天可通車。
一輛河北牌大巴車內(nèi),車座上的救生錘和乘客丟下的外套被淤泥包裹。
吊車吊起一輛汽車,但積水中仍有大量的車被淹
高速驚魂夜 生死16小時
京港澳高速出京17.5公里處200余人被困,附近百余名工人救援
兩天過去了,李晴的腦海中,依然彌漫著瘋狂的大雨、湍急的水流以及曾經(jīng)身臨絕境的無助和恐懼。電視新聞中一遍遍地播放著京港澳高速的救援情況,她看到如今云朵倒映的水面,兩天前“是她活到現(xiàn)在,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18:00至19:00 歸途
雨水瘋狂灌高速路
“最開始堵車,不是因為積水。”張明說,前方一輛白色廂貨發(fā)生故障,停在路上打著雙閃,還放了三角警示牌。后面的車輛通行減緩,開始排隊等候。
7月21日傍晚,李晴像往常一樣坐公交下班。
“下著大雨,竟然還有座。”18時許,平日擁擠的616路公交車,人并不多。
公交車從六里橋駛向京港澳高速。
這條高速出京方向十幾公里處,張明正駕駛著滿載瓷磚的貨車,趕往河北送貨。
“最開始堵車,不是因為積水。”張明說,前方一輛白色廂貨發(fā)生故障,停在路上打著雙閃,還放了三角警示牌。后面的車輛通行減緩,開始排隊等候。
雨越下越大。
“險情是突然出現(xiàn)的。”張明說,高速道路兩側(cè),3米高的樹林里,洶涌奔流的潮水聲不斷傳來,突然間沖開了多道缺口,齊刷刷地向主路里倒灌。
10厘米、20厘米……眼看著前面的小轎車車門的一半已經(jīng)被沒過。
張明意識到情況緊急,“我的車雖然高些,但再不走,被淹是遲早的事。”
他推開車門,趕緊往地勢高的高速上坡路跑。身后陸續(xù)有其他司機逃生。
此時,李晴等公交車上的其他乘客還沒有意識到危險即將來臨。
616路在擁堵的路上行駛不動,借著車燈的光芒,李晴看到路面上已出現(xiàn)積水。
19時許,一對夫婦帶著孩子鉆進616路避雨,“他們說自己的車堵在前面被淹了。”
“咱的車肯定不會有事兒,個兒大??!”車上的乘客并不緊張。
但十幾分鐘后,公交車中門開始進水。
李晴回憶,公交車中門的臺階離地面約二三十厘米,不到10分鐘“水一下子就上來了。”
公交司機付立新看到,翻著水花的激流越過綠化帶,瘋狂地灌向高速路,此時路面積水已超過50厘米,車內(nèi)的水位不斷上漲。
李晴開始害怕了,付立新組織乘客從后門逃生。
而下車的李晴更害怕,路面根本辨別不出深淺,而且水流很急。
所幸公交車貼著路邊,李晴和不少乘客選擇直接從車窗往稍遠(yuǎn)的地方跳。
20分鐘內(nèi),30余名乘客先后下車,“你們手拉著手往高處走。”付立新告訴乘客。
20:00至21:00 驚魂
隔離帶上沖走女孩
前面不遠(yuǎn)處一輛小轎車漂了起來,“跟煮熟的餃子一樣漂在水中。”此時,恐懼已在所有人心中彌漫,哭喊聲未被大雨阻隔,像是子彈一樣沖進李晴的耳朵。
走在漫過大腿根兒的水里,李晴回頭看見,肆虐的雨水仍在往616路公交車?yán)锩凸唷?/strong>
“就想快點往前走,但不知道往哪兒走。”腦袋一片空白的李晴跟著人流往高速路邊地勢較高的隔離帶走去。
前面不遠(yuǎn)處一輛小轎車漂了起來,“跟煮熟的餃子一樣漂在水中。”
她一下子摟住同行的一名女孩的肩膀,“摟著她我才沒那么怕。”
李晴問那個女孩兒“你不害怕呀?”
“怕也沒用啊。”女孩答。
20時許,李晴和其他乘客們緊貼著隔離帶避險,這里聚集的逃生者越來越多。
雨沒有絲毫停的跡象,水已漫過李晴的腰身。
原本路旁有一輛甲殼蟲轎車,四五個人想站到車頂避險,一個人大喊“車動啦!”
隔離帶邊一個女孩被這輛轎車剮倒,慘叫一聲被沖走了。
還沒等李晴喊出聲來,漂浮的甲殼蟲轎車滑過來,蹭到她的手指。
本能躲閃的李晴,手一松腳一滑,扎進水里。
突然襲來的恐懼,讓她胡亂地抓了一把,正好被人拽到,“這是我活到現(xiàn)在,離死最近的一次。”
此時,恐懼已在所有人心中彌漫,哭喊聲未被大雨阻隔,像是子彈一樣沖進李晴的耳朵。
洪水中的一輛被淹的大巴車,是附近所能找到的最高點。
人們開始往車頂爬,孤島一樣的大巴車頂站了100多號人。
119,110,122,占線,占線,占線,一遍又一遍。車頂?shù)娜藗儻偪袂缶取?/strong>
焦慮夾雜著恐懼,人群中開始出現(xiàn)罵聲。突然一個電話接通,大家一瞬間又安靜下來,屏住呼吸聽機主報告他們的具體方位,生怕出錯。
還有乘客在電話里喊,“發(fā)微博啊,圈交通局圈消防隊!”
在所有能打的求救電話撥完后,人們轉(zhuǎn)而不斷地呼救,有人把手機的燈打開,胡亂地在雨中晃著,期望光線能刺穿雨夜。
22:00至凌晨 求救
附近工人率先趕來
陸陸續(xù)續(xù)前來營救的工人達(dá)150人,他們帶著麻繩、救生圈、手電筒,沿著高速路分開救人。將近11點的時候,李晴被困的大巴車迎來救援人員。
“有沒有人,救救我們。”附近一建設(shè)公司的工人陳文堂聽到,暴雨聲與哭喊聲交織融合。
他拿著手電跑過去,看到往日高速路“成了一條河”,一個個“孤島”擠滿了求救的人。
隨后,附近更多的工人趕來,他們中間會游泳的都跳下水,負(fù)責(zé)托送被困人員,不會游泳的,將送上來的人,再轉(zhuǎn)送到工地,順便再喊上其他工友幫忙。陸陸續(xù)續(xù)前來營救的工人達(dá)150人,他們帶著麻繩、救生圈、手電筒,沿著高速路分開救人。
將近23點的時候,李晴被困的大巴車迎來救援人員。李晴趴在救生圈上一點點拽著繩子游到岸邊。
近百人獲救后,這個大巴車也漂了起來,“孤島”淪陷。
“有人還在懷疑我們的目的,問收不收費”參與救援的工人說。
還有被困人員就是不愿意離開自己的汽車,“他們寧愿在危險的地方守著,也不愿意到別處去”。
水位仍在不斷升高,水流也愈發(fā)湍急。
原本不愿意棄車的人,也嘴里叼著錢,開始陸續(xù)上岸。
陳文堂救了很多被困人員,也有失手的時候。營救中,他親眼看到一名婦女被水沖走,自己卻無能為力。
看到全身濕透的獲救者,孫巧玲讓工人把廠服拿出來給他們換上。換衣服時,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不愿意換衣服,哭嚷著“找媽媽”。
陳文堂說,這名孩子是比較晚的獲救者。
凌晨3點半左右,工人們再次搜救時,聽到一聲喊叫,隨即陷入寂靜。間隔數(shù)十秒,又聽到相同的聲音。他們憑著聲音的方位開始搜救,最終找到了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當(dāng)時抓著高速路邊的防護網(wǎng),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時喊時停。
雨后的凌晨,空氣濕冷。
孫巧玲讓婦女和孩童睡在工人的宿舍里,男人則在兩個會議室里休息,“當(dāng)時沒有人聊天,都驚呆了。”
據(jù)一份獲救者名單顯示,被救到工地的為170人。“加上回家的,還有拒絕來工地的,獲救者人數(shù)大概有190人。”工地負(fù)責(zé)人說。
6:00至10:00 脫險
工人拒收“救命錢”
十幾個人找到救援工人,手里拿著獲救者湊的近萬元,準(zhǔn)備用錢表達(dá)謝意,“還有幾個人下跪了。”當(dāng)被困人員走出工地時,危險再次發(fā)生。
22日早晨6時,天空晴朗。
寄宿工地上的獲救者,有人一夜未眠,有人則短暫休息后醒來。
有人開始商量著,要報答這群救命的工人。
十幾個人找到昨晚的救援工人,手里拿著獲救者湊的近萬元人民幣,準(zhǔn)備用錢表達(dá)謝意。最后被工人婉拒。
“當(dāng)時還有幾個人下跪了,哭的人更多。”孫巧玲說,“我們看見后也哭了。”
當(dāng)被困人員走出工地時,危險再次發(fā)生。
這個工地已經(jīng)是最高點,周圍的水起碼達(dá)到腰部的位置,有的地方還摸不清深淺。為保險起見,眾人不敢貿(mào)然走開,只好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此時,豐臺警方、武警部隊人員正在緊急趕來。
由于交通嚴(yán)重堵塞無法到達(dá)現(xiàn)場,民警下車步行趕往現(xiàn)場。
武警支隊張隊長說,接到通知緊急趕往京港澳高速救援。他們并不知道有200余名被困人員,以為是排水和搜救可能存在的生命。
到達(dá)現(xiàn)場后,前方如汪洋一片,隱約露出一兩個大客車的車頂。張隊長懂得水性,用游泳的方式游到露出的車頂。到達(dá)車頂時,附近的人告訴他,工地上有200余名被困人員。
得知這個情況后,他邊匯報邊組織輸送被困人員。
同時,另有工人告訴他,“南邊發(fā)現(xiàn)死者。”
張隊長帶領(lǐng)隊員,劃沖鋒舟過去打撈遇難者。打撈的同時,“蛙人”潛入水下摸查情況,水下仍有80余輛車。由于積水渾濁,“蛙人”前后多次靠近,也看不見車?yán)锸欠裼斜焕藛T。
至上午10時左右,200余人全部疏散完畢。
臨走時,5名獲救者在紙上寫道:感謝救人的工人,我們是在公路上準(zhǔn)備回家困在公路上的人員。
當(dāng)日上午,李晴回到家中,驚魂未定的她才想起7月22日是自己的生日,“這天回家的路最長,一夜驚魂。”她還惦記著那位被洪水沖走的婦女。
(應(yīng)受訪者要求,文中張明、李晴為化名)